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搖曳不止的心(牧春牧)中篇

請務必先閱讀過上篇

 

 

送別會結束後,千珠與牧把一堆人送上計程車,兩人才回去料理難得醉後窩在一角安靜睡著的春田。牧搖醒了迷迷糊糊的春田,兩人便道別鐵平與千珠,踏上了回家的路,彎進他們走過無數遍的街巷。

最近日溫差大,到了夜裡就有點凍,暴露在空氣中的脖子抖縮一陣就酒醒大約三分。隔著春田約兩步距離,牧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,走得不快也不慢,如何也不會超前於他。

 

「上海的夜空會比這裡的好看嗎?」

「按天文學來說都是同一片。」

「我在上海,你在東京,看著同一片天空?」

「都在同一顆地球上啊。」

「地球聽起來就太遙遠了。」春田圈住嘴:「太遙遠了啊!」

不知道是不是秋夜的風太涼,路踏著也不甚踏實,想到什麼話就從肺裡擠了出來。

「…小聲點,少發酒瘋。」

「這裡又沒其他人。」

「你又知道了。」

「怎麼不知道?這是我們的街。」

「…真是的,春田前輩到底是醒了沒醒。」

醒不醒無所謂吧。牧笑得一臉沒轍,但是很好看。

 

過了子時,沒熄燈的住家也成了少數。還以為真能狂妄獨佔這條街大搖大擺,稍不注意就有一隻黑貓不知道從哪片屋瓦靈巧落下,佇立在前方路中央,一點聲音也沒有,那睜大的黃眼珠子才像在瞪問他們為什麼闖入了牠的世界。

那氣勢讓春田與牧也跟著停住,默契地對看彼此,不用意會也知道對方快笑出來的表情,同樣是因為感到貓咪多惹人憐愛。只可惜當春田喊著好可愛好可愛無頭無腦衝上前去,矯捷的黑貓輕輕甩出尾巴旋即隱沒於黑暗之中,一個影子也沒見著。

 

春田垂下肩膀。「小貓咪真難接觸,我就這麼可怕?」

「你簡直像個怪物要撲上去,貓這種我行我素的生物才不鳥你呢。」

「哈?那平日我撲上你時又不見你逃走!」

牧此時可真愣住了。「我又不是貓咪!」

市政府光記得整地修葺公園,怎麼沒想到在這條路上多添點燈。要是這裡能夠再亮一些些,就能夠看清他現在臉上的顏色。

「自作主張這點倒是很像。」他說。

「…瞎說什麼呢。」

找不到反擊的話,牧竟然暴力肘擊他的腹部,肇事後還快步向前直線奔跑。

「痛痛痛——有你這麼壞的貓咪嗎!當街霸凌啊喂!」

春田大力邁步追逐上去,絕對要逮到他,今晚不可以讓他太好過。

牧乾淨的輕笑穿過了整條空曠的街。

也許因為刺骨的風兀然吹入了曝露於空氣的皮膚之中,一層又一層掀開了渾沌的意識。視野再昏黑,也沒什麼值得畏懼,跑在前方的背影一直停駐在春田眼裡,就像白晝時那麼清晰。

 

未來將會有一年沒辦法天天看到這個人。

 

…受不了了。開懷大笑的同時喉嚨又乾得抽痛,快快回家吧。

 

*

 

直到要開工的星期一早晨,餐桌後的春田才不知怎地記起了送機的事。

坐在對面的牧一臉平靜淡定,吃著難得早起製作的和式早餐,看不出任何蹊蹺。過沒幾分鐘,牧就直接開聲有什麼想問就問,別這樣盯著他擺出奇怪的表情。想順勢勾起這話題,又不想破壞這美好的早餐,然而現在不問光自己想破頭對整件事也沒任何益處,春田用力將一頭亂髮搔得更亂,才一張口支吾幾個字,手機就驟然大響,螢幕上顯示的名字特別有魄力。

 

「咦,是老媽。」

下意識朝對面瞥去一眼。那是稍沒注意就會漏掉的神色,但春田沒錯過牧眼中的一絲遲疑。他接起電話,老媽不知道從哪聽到他要去上海的消息,自己親生兒子居然沒向她報告,於是特地打電話來唸他一頓。是是,我真的沒問題啦,目前為止準備都很周全啦。然後母親問起了千珠會不會一起去,發什麼神經她陪她的達令都來不及了,怎料母親對此新聞的反應比他要去上海更大。春田一邊聆聽教訓一邊對牧做出快睡著的鬼臉,想找什麼藉口掛掉的時候,最後她問起了牧。

 

「他很好,好得不得了。」

正在用餐的牧,吃得很慢。

最後春田終於掛話,說母親週五晚會過來一起用餐。

沒人重新開啟對話,原先輕鬆的早晨隱約就多了些重量。春田納悶牧沉默不語的原因,想提出疑問牧卻先行一步反過來問他為什麼沒與母親報備上海的事,讓母親擔心不好吧。想到母親剛剛的碎念,煩躁的程度更上升,春田於是乾脆坦承,對啦是他的錯。一直沒想到怎麼說,誰知道到後來就忘了說。

 

「春田前輩的壞毛病真是改不了。」給下這個評語,牧喝起湯。

「是是,我最差勁了。我倒是想問,」春田執起筷子開始扒菜:「我老媽為什麼會認識牧?你們見過面?」

又來了,剛才在牧眼中閃爍的眼神。「嗯,見過了。」

「什麼時候?」

「…一年多前吧。」牧也繼續開始吃飯。

春田差點噎到,急忙喝水順喉。「哈?這麼久以前?你們那時見面說了什麼?」

「沒說什麼,只是普通的問候。伯母什麼也不知情,只當我是你的室友。」

「只有這樣?」

「不然呢?」

 

春田還想再追問下去,但因為上班快來不及了,兩人匆匆吃完早餐就準備出門。

但是牧的眉目到最後都沒放鬆。

 

*

 

那天下班回去的路上,春田提出建議週五時要把兩人的正式交往關係告訴他母親。牧沒說什麼,只應聲表示知道了,他會好好準備。

 

「牧的話,絕對可以輕而易舉收服我老媽的心。」春田看上去自信非常。還說著什麼如果他都可以克服牧的老爸,那還有什麼他們克服不了。

「別這麼比較啊。」牧笑著說。

兩個人走在人潮擁擠的街道,維持著一般的距離。誰也沒曾明確約定過在外面是否允許表現親密,大概是為了不影響辦公室的工作氣氛,兩人養成習慣對外仍舊保持友好的朋友關係一來一往,並將這習慣延伸到公司之外。

 

「牧害怕了嗎?」

「…春田前輩才是,好好想想怎麼面對吧。」

「緊張是緊張,但我才不擔心。」春田說。「從小到大,我老媽大抵上都不大反對我做什麼;不如說,她總是很忙錄,沒什麼時間理睬我。」

三十四歲的春田敘述起他的母親與他有些孤寂的童年時期。小時候一個人玩玩具,玩累了就看著窗外的夕陽睡著;後來母親認識了荒井家父母,熟悉後遂讓春田下課後與荒井兄妹一同作伴遊戲。每個工作日的傍晚時分,母親來荒井家迎接春田,有時候晚了點,荒井夫妻乾脆順道準備春田的晚餐。母親的陪伴很少,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會變本加厲地耍任性,彌補那些空白的日子。

 

春田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,在之前偶然碰面的那天,印象早已留住牧的心中。強悍的單親母親,獨自一人扶養兒子長大的職業女性,為了兒子奉獻大半人生。這樣的母親,理所當然會把兒子的幸福看作第一。守護兒子順利成長,想像兒子與適合的妻子成婚,生下可愛的孩子,結成一個比她所能給的更完整的家庭。

樹蔭下的春田看上去明亮而無慮,一字一句,將話說得像煙那麼輕、那麼淡。

 

「她是很兇啦…但溫柔的時候就很溫柔。」春田說,金黃的暮色從他的眼角一路慢慢滑下。「一定會喜歡上牧的。」

 

有時候在某些既定的認知前,就算再有好感也不能成為認同的理由啊。就像是承受不住光線的直射,才一低頭,牧的思緒一下就跌入深淵之中。

 

春田歪起首問,你還好嗎。

牧換上笑臉,回了句沒事,只是在想週五要做什麼菜才好。

 

*

 

自己的母親有多倔強固執,沒有人比春田更清楚。但以他對母親的理解,他認為母親對於性取向問題並非那麼不通情達理。

所以來到週五晚餐當天,看見母親的反應他也比誰都意外。

原先和樂的氣氛,只要一句話就能在頃刻間一舉崩壞。

 

「…交往?」

誰也沒動眼前一桌的飯菜,春田的母親重複了一次這個動詞,臉上的神情就像是聽見一則令人摸不著頭腦的難聽笑話。

數滴冷汗從春田的額際冒出。

「是的,伯母。我和春田前輩正在交往。」

牧看上去很冷靜,可是春田從他僵直的坐姿中看得出來,這位精英後輩一點也不冷靜。

「…開玩笑吧?創一,平常過得渾渾噩噩就算了,這種玩笑可開不得。」春田母親沒直接與牧對話,而是直接將矛頭對準她的親生兒子。

「不是玩笑。那個、老媽,我、我們是很認真的。」原先自信滿滿的春田,一發現苗頭不對就立刻恐慌起來。「不然這樣吧,我們先吃飯!我們邊吃--」

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兩個會開始交往?只是同住而已不是嗎?」

母親的每個字眼都讓春田口乾舌燥。她還沒有真正顯露出怒意,睜大的雙眼中更多的是詫異,但春田知道,她把那份不解與驚嚇混雜成一股無法解釋的情緒,正不留餘地地扔上他們的臉。

「最初確實是室友,」春田急忙答道:「但是,牧對我很好,我也慢慢感受到牧的魅力,所以--」

「創一過去不都是喜歡女孩子嗎?像千珠的女孩--」

「媽,現在是我跟牧的事情,與千珠沒有任何關係。」

…不行了。春田幾乎是壓下怒火才能好好說出這句話。

彷彿有一團不斷變重的低氣壓籠罩在這個名為春田的家中,他無法責怪她,也不知道該怎麼樣讓情勢緩和下來。

做點什麼、快做點什麼啊春田創一!他在心裡大吼。

 

但想到答案之前,春田就先聽到了牧顫抖的聲音。

「好了,春田前輩,別與伯母吵起來。」他面對母親:「…伯母,對不起,是我先喜歡上了春田前輩。」

牧直視她,兩隻手握拳攥住膝上的牛仔褲,震得厲害,但牧還是繼續說:

「我曾經花了一年嘗試放棄他,但很遺憾,我還是做不到。

「對不起,伯母,但我真的做不到。我真的很喜歡他。」

 

牧的雙眼很紅,臉色比他看過的任何時刻都蒼白。

從來沒見過語氣這麼卑微的牧。

壓在後腦糾纏的神經喀地一聲鬆開,忽然間春田明白了,牧不是第一次受這種委屈。

 

是自己把這一切想得太簡單。

他比誰都相信自己的母親,卻也不能保證無心的傷害。

 

如果所有的道理都可以用口說來取得和平,是否這世界就再也不會有任何紛爭。如果只要澄清內心想法就可以獲得他人的認同,是否就不會再有任何意識形態的歧視。若每個人都像牧的家人那麼善解人意,不預設立場,不站在高處,沒有僵化的價值觀,也沒有生理性這種難以扭轉的厭惡,那該多好。

 

要怎麼改變世界,牧才不會繼續受傷。

 

「夠了,牧。別為這種事道歉。」

他最後說。

 

母親瞪向春田,線條凌厲。然而他看見了,母親眼裡的駭然與失落,燈下臉上的皺紋也深了一二分。

「媽媽只是擔心你。都這麼大個人了,還常常糊塗得很。」她說:「我對牧君的為人沒有任何意見,只不過這次連未來也賠上了怎麼辦?」

 

母親,還是他眼中那個太強大的母親。她以她的身分發言,所以身為兒子的春田忍住了,他沒有移開眼。

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三歲時父親離開家門的那天,母親牽起他的手,對他說聽媽媽的話,不要再哭。母親是個太聰明又太強勢的女人,總是在他想到之前就會替他做出最好的決定,間接放任他的惰性。親手幫他剪的頭髮,身上的衣服,不容分說的便當菜色,升學的學校,出世後的職業,母親似乎就是如此認定這個家庭的互動關係,照應他所有生活。

對過去的春田來說,那些選擇或決定,根本無所謂。

他對人生的欲望曾經很小。小到只要母親開心,周圍的人開心,他就開心了。

但是妳不是受不了這樣的日子、離開我了嗎?怎麼會不明白,人生來就有權利尋求更大的自由。

 

「我知道我很沒用,從小到大都沒能讓您省心過。這次一樣,對不起,終究讓您擔心了。但我還是要說,」在母親有所反擊之前,他淡淡說出:

「與性別無關,我只要牧。」

牧聞言轉向春田,眼也沒眨。

 

後果是迎來了更深的沉默。

第一個想結束晚餐的是春田的母親。

「我先回去了。」

她推開椅子站起,拿起包包往門口走。

春田與牧跟著站起。

「…你們再好好考慮。」

丟下這句話,她離開了這個家。

 

*

 

結果誰也沒吃這一桌牧精心烹調的晚餐。

聽見關門聲後,春田渾身乏力倒回餐椅上。一起話頭,牧就找著藉口脫身去洗澡。餐廳只剩下他一個人。要怎麼再次面對母親,春田也沒力多想,雖然就晚餐期間一觸即發的氣氛,逞過威風的他現在能做的,也無非就是向上天祈禱母親早一點氣消。

說服不了一次就說服第二次,母親脾氣大,但冷靜下來就有機會取得同意。春田維持歪斜的坐姿,在心中隨意作結。順著視線,他斜睨那桌沒吃完的菜。牧從來不會丟下還有食物的餐桌就離開。沒胃口了就站起來收拾,將沒吃完的盤菜放入保鮮盒進冰箱冷藏,他站在流理台前沖洗碗盤,靜聽樓上傳來的水花聲。

洗完碗,感到些微疲憊,他趴在他習慣的沙發上昏昏欲睡。不知道什麼時候真睡著了,直到熟悉的毯子重量覆蓋下來,他才恍惚甦醒。牧不是站著,而是跪在他的旁邊,身穿紅色的格紋睡衣,頭髮也沒吹,逆光下的臉似乎一碰就會碎裂。

 

「都說過幾次在這裡睡覺會感冒,為什麼還是說不聽。」

「…因為這樣做的話,你不就會走過來找我嗎。」

「用這種理由合理化行為可不好。」

「替人蓋被再來偷襲,這行為也沒善良到哪裡去啊。」

 

確實,面對性圕慾時誰也善良不起來。牧沒有看上去那麼堅強,這是個早該領悟到的事實,只要外殼出現縫隙,一敲就碎。做圕愛的時候也老是先哭,背脊摩擦沙發質料表面的紋路,春田以舌圕尖舔去了他眼邊的淚水,仍免不了幾顆滴入自己的眼眶。

 

結束性圕事後,沙發面積無法容納下光圕裸的兩個男人,所以牧名正言順躺在春田之上。春田抱怨很重,他也死命不肯下來。

「今天晚上的牧看上去好緊張。」他撫摸著懷裡戀人的髮。「一點都不像那個曾經打敗惡質地產商的你。」

牧微笑。「你的母親可不是什麼地痞流氓。」

「也是,她比那些人恐怖多了。」春田理所當然地說:「但她是聽得進話的人,請相信她。」

牧只動了一下,髮梢就搔得春田很癢。「抱歉,只是想到…我是不是奪去太多春田家的未來,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。」

「傻瓜啊你。」

一吃笑,吐出的熱氣就在胸上打轉。牧抓住春田的右手,從各個角度賞玩。「誰說我傻都可以,怎麼你說我就特別不爽。」

又摩蹭到性圕器了。擺出那麼色情的動作,牧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。

「春田前輩對媽媽真是太任性了。」牧說:「那是你唯一的母親。」

忍不住吐出深沉的嘆息,春田撥開牧濕潤的瀏海,低頭親吻他的眼皮。

「我知道,所以我才那樣說。」

 

*

 

從沙發轉戰床上做得太賣力的緣故,兩人週末拖到中午才起床,這種事從牧大學畢業後就再也沒發生過。兩個人的生活容易拖慢步調,牧想,但也沒什麼不好。現階段要擔憂的還有其他事,比方說,該怎麼進一步說服春田母親。

主動與母親挑起衝突的春田前輩,一下子就回復原先的神經大條狀態。雖然春田一副悠悠哉哉要牧別擔心,但要完全不擔心,他壓根就辦不到。

春田阿姨嘴巴很硬,是要花點時間啦。電話中的千珠如此告誡。她就是標準刀子口豆腐心的人哦。

 

週末結束回公司上班,坐上位置開電腦看見行程表才驚覺,離春田去上海的日子剩不到兩週。牧挑起眼神,對面該位當事人還是沒心沒肺樣,靠上辦公椅手持聽筒,與客戶快樂聊起上海的特產。

…哪來那麼多的話可以說。舞香小姐去影印經過牧的身邊,還彎腰調侃了他一句,真羨慕啊年輕人的戀愛。

春田四點多即離開公司,說要去與客戶聚一下,牧只得一個人回家。

 

走入他們慣去的maruetsu,沒考慮太多,挑了幾把生菜、補買了一瓶白酒與牛奶後,就繞去生鮮區挑些雞肉打算回家做炸雞,不失效率決定好本日購物品項,選擇其中一條結帳人龍加入排隊。

超市裡不安分的小孩撞到了後方的婦女,連帶她手上的購物籃也不小心碰到了牧的背。

 

「啊,不好意思--」年近六十的婦女抬首與轉身過來的牧對看,雙雙認出了對方是誰的當下,表情也震住了。

對這間超市已熟門熟路,偶爾也會碰上住在附近的主婦聊個幾句,卻怎麼也沒想過,會在這裡與春田的母親碰面。特別是前幾天晚上才發生過不小的爭執。

「您好,伯母。」無視心臟狂跳,牧打出招呼,點頭。

春田母親配合著牧拉出生硬的淺笑。「…你好。」

「您在這裡買菜,是打算等等回…春田家替春田前輩做飯嗎?」會在家裡附近買菜,沒別的可能了,牧想。「若是如此,我等等回家放下菜就先離開好了。」

春田母親雙眼繞回前頭結帳隊伍。快輪到他們了。

「謝謝牧君的著想,但是不用這麼麻煩,請你留下一起用餐。」說話的語氣平穩,聽不出情緒,除了不與牧對看的視線。

「好、好的。」

 

下一位顧客,很高興為您服務--需要袋子嗎?不需要袋子嗎?媽媽,可不可以買這台車車,可不可以嘛?不可以,上禮拜不是才買了類似款的嗎--水果買太少了吧!一天到晚精神萎靡一定是因為缺乏維他命C--

囿於人聲混雜賣場音樂形成的困境中,牧與春田母親未能再多說一句。面對她也不是,轉身回到前方也不是,只能保持面對側面的方向,身為房仲業務的經驗一點也派不上用場。

空調太冷,貼著皮膚的襯衫浸溼了般冰涼。春田母親也沒意思與他對話。牧垂下游移的雙眼,想重新試著啟口,前方的聲音就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
 

「這位客人,若付不出來的話,少買一樣東西不就能解決了?」

「很抱、抱歉請再等等…應該夠的…」

結帳已輪到牧前方的一位女孩子,因為零錢不足正在翻找錢包,動作太笨拙還不小心從錢包中弄掉幾張舊發票。隊伍卡住了一段時間,隱約可聞後面傳來刻意的抱怨。

「可以稍微請您快一點嗎?後面的客人們都在等您。」綁著馬尾的男店員不耐地以指節敲起收銀機。

女孩子駝著背,長長的頭髮也沒整理,孤零零一人站在那裡頻頻道歉。店員的建議不無道理,但女孩子還是拼了命想找出零錢來。結算輸送帶旁堆了兩大袋東西,看得出她不常來超市,所以能買的東西盡可能一次買完,好減少任何出門採買的機會。

忙碌的店員、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,誰也沒給上一眼問候,誰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。

天生不懂使用發語權的人進入了這個社會,在既得利益者面前也等同自動喪失了發語權。又不是到斷手斷腳的悲慘境地,誰會有時間給予同情。

 

…無趣的世間生存法則。真的是,無趣到了極點。

 

牧走上前去,低身撿起地上的發票,再從皮夾中掏出一張千元鈔遞到女孩子面前。女孩子先是愣住,接著就以快哭出來的聲音向他道謝,完成結帳。牧順道給她一張名片,告訴她有空的話,再連絡他還錢就可以了,不急。

瘦小的身軀賣力提起兩大袋食材與日用品,她以真誠的靦腆笑容再次向牧表達謝意才提步離開。

 

「下一位顧客。」

「牧君。」

站在身後的春田母親發出小聲提醒,牧才將注意力從女孩回到眼前臉臭的店員。

「啊,是,不好意思。」

「沒關係。」

從突發事件脫身後,才記起了春田的母親在場。結帳過程中,以餘光偷偷瞥了身旁的婦人,臉上原先的銳氣不曉得消逝到哪去了。

「真糟糕,牧君也買了這麼多,今晚會不會吃不完呢?」

「…春田前輩很會吃,我也會幫忙吃的!」

「很好,那我就可以期待一下了,」春田母親微微露出了笑。「牧君的手藝。」

 

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對話。

但不知道為什麼,他的心放鬆了一些些。



 

 

(待續)

 

繼續努力完結這篇,內容就只是些避免不了的種種日常小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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